2005/09/10

海豚異鄉漂流記

災難一個接一個,一件比一件大。

02:30
我 準時醒來,準備迎接三點要出發的車前往迦太基國際機場。爸拉著惺忪的睡眼陪伴我下了 樓,等候著靜夜中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出現的巴士。這一夜,很沉重,很 沉重。我捨不得離開爸爸,可是我明白這夜過後必須單飛。我們聊著團裡的問題,彷彿看著爸爸的皺紋隨著談論內容一句一句的加深,是的,爸爸老了......

03:10
遠 處的車燈光終於亮起,可是它屬於一個小台的轎車。沒多久,我證實了自己的猜測,我要先坐小車去別的旅館跟別人會闔,或許再改搭大巴士吧?上了型哩,擁抱 了一下親愛的爸爸,我還來不及讓他照下我上車前最後一秒的照片,司機「呼~」一聲開進了夜色裡,留下後車窗中身影模糊,只來得及搖搖頭的爸爸。別了~女兒 此去三個月。

04:00
跟著司機在Hammamet亂繞了好幾間旅館,跟著小巴/休旅車載上了好幾批客人,我們就是還沒有離開這 座城市的跡象,我的神經也跟著時間一秒一秒的流逝 而緊繃,始終無法放鬆。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要下車,不知道會不會闔上眼司機就把我這唯一的乘客載向別的地方,這逝去的一個小時,真是體力和精神的雙重煎 熬。不過沒有多久,我就發現了比自己更像熱鍋上螞蟻的人:韓國女孩甲。
她的飛機6:30起飛,四點多的現在她早該在機場了!而怠慢的突尼西亞人還 把她卡在離機場路程還有一個多小時的Hammamet旅館前面!在同間旅館前, 我還遇到了黃院長,他跟韓國女孩乙拿好了行李放上了我這台車,試圖向突尼西亞人宣告:我們好了!We're all ready!! We can GO!可是任憑我們怎麼嘶吼,他們還是慢條斯里的不知道在等什麼,聽不懂英文的司機也繼續無頭蒼蠅似的忙東忙西,就只有一件事情他不忙:開車出發。

04:30
韓 國團的團長們在四處咆嘯,World Scout Committee的Mario先生也為了他自己即將趕不上的班機而搬出了委員的權威,命令突尼西亞人立即開車,否則XXOO(以上這段沒聽到)情勢緊繃 到了極點,突尼西亞人依舊堅持著他們莫名奇妙的堅持,不動如山。一陣GOGOGO的混亂中,車子終於前進了。離去前我清楚聽到韓國團長丙在窗外命令那名突 尼西亞童軍寫下所有可以聯絡上他的資料,因為丙大聲說著:If she does not take that flight, you'll need to pay her ticket! Because you're responsible for the buses! 我著實學到了一個精采的自保之道.
沉沉夜色中,我以為災難故事即將結束,終於在一群人的陪伴下可以小眠一下奔向機場。其實,我錯得離譜。

06:??
休 旅車在五點半不到抵達迦太基國際機場,甲快速的奔向她的班機出發了。我也在班機時刻表前跟乙和黃院長分手,互道保重。六點多,我的班機開始Check- in,櫃檯先生卻告訴我極大的噩耗:因為我的瑞士簽證明天才啟用,今天不能上飛機飛往蘇黎世。他態度堅決的要我離開櫃台。
要怎麼形容那個瞬間我有多慌?!
瑞士簽證局明明告訴我,我可以用申根簽證在今天進入瑞士的啊!!
我該怎麼辦??

我 著急的四處尋找電話亭,到了電話邊卻又發現我不知道任何可以打的號碼。於是在小店人員指示下下樓查了飯店的電話,先跟文鑫大哥求救,再撥電話吵醒歐玲。 一關一關我咬著牙過:(一)照歐玲指示先欺騙櫃檯人員丁我先飛去瑞士但是等到明早再入境,他還是不放行,並找來了更兇狠無理的戊先生趕我離開。根據丁的說 法,我又去嘗試詢問飛日內瓦的班機是否還有空位,因為丁說日內瓦機場會接受申根簽證入境,可是莫名奇妙的戊先生又出現在日內瓦櫃檯封殺了他同事丁的這個說 法,並再一次惡狠狠的趕我離開。(二)我只好前往突尼斯航空櫃台詢問下班前往瑞士的班機在何時,答案是很精采的兩天後:禮拜一上午八點五十,隔天週日包含 法航也沒有任何班機飛往瑞士。我認栽。

08:??
跟突尼斯航空訂了位,跟歐玲、文鑫大哥打好了電話,確認了十點半他們會來機場接我的事實,我也算是鬆了口氣,撥了通電話回台灣想找媽媽訴苦。
可是她沒接電話。
我改撥給嵐,聽到她的聲音好溫暖。我的淚水終於忍不住傾瀉而下。我不懂,為什麼旅行社的一個錯誤會害我卡在這裡動彈不得?為什麼我本來就擔心過,而林小姐信誓旦旦說不會有問題的事情變成了要我流放在異國兩天的理由?我不是沒有未雨綢繆過啊!
預 留了3TD,我收拾好心情走到附近的Coffee Shop坐了下來。過了一會兒我才發現自己除了司機先生好心請我吃過的兩片餅乾和伊小口水之外,什麼也沒下過肚。而且從三點過後我再也沒有好好睡過。我又 累又渴又餓,可是我只剩下3TD。看準了櫃檯上寫著2TD的果汁(jus de fruits),我前去點了這個我唯一看得懂又可以點的東西,可是吧台跟我要價3TD,並迅速做好放在我面前。就這樣,我成了一個身無分文流浪在突尼西亞 的異鄉人。
Oh, BTW, I just ran out of my last toilet paper tissue seconds ago.
I've certainly got NOTHING....

10:00 轉機
用完了衛生紙,喝完了柳橙汁,我不得不把行囊收拾收拾前往廁所去尋找新的衛生紙供應來源;況且,也該是時候讓我去上個廁所了。
又心虛的拉下好幾條衛生紙進包包後,我快速的奔出廁所深怕在外面的大行李被人順手牽羊帶走,還好門口的打掃婦人真的很盡責的幫我看著它。在這關頭上,任何人對我有小小的施捨,都能讓我感動上很久。可惜我身無分文,不然我會給她一點小甜頭的.....
行李重新上推車,我又到另一頭尋找是否有可能有別家航空公司有更早的班機前往瑞士,可惜我依舊撲空,連最後的希望漢沙航空櫃檯也在週末不營業,那......它怎麼可能有班機飛往瑞士呢XD我只好前往門邊開始引頸企盼歐玲和我們親愛的巴士快快出現。

10:30
我 在十分鐘前就到了門外向來車方向眺望,一邊告訴自己「他們說不定會被事情耽誤,不要急,不要擔心,他們早晚會到的!」另一邊又不斷的祈禱「歐玲快來~歐 玲快來~」並在每班大巴士抵達時都激動莫名的幾乎要迎上去,可是時間一分一秒過,半個小時內我的眼淚不知道又不爭氣的掉了幾次,鼻水自然也猛飆,於 是......衛生紙又再度告罄,可是我怎麼可能在這個當口再到廁所去拿呢?我心焦及至此,更不可能願意回頭去為了這點「小事」奔波,所以我的吸油面紙就 在此時出場了!將將!那時候我心想:如果連吸油面紙都用完就慘了,那我就真的得回頭了。不要~我不要!

11:05
終於,遠處大巴士裡看到了爸爸穿著外套揮舞著雙手的身影,那一刻我真的有得救的感覺!連忙推著跟了我一早上的大小行李衝向遊覽車,也衝向爸爸張開大臂膀的懷裡。爸爸啊爸爸,你怎麼來得那麼遲?你知道女兒盼了你多久嗎?
車 上的其他長輩都先去逛街了,只剩下我跟爸爸拼命的吐苦水,告訴他我從清晨三點後售的所有折磨,告訴他我受盡的一切委屈,告訴他女兒是怎麼樣試著堅強的解 決一個又一個的問題,怎麼樣熬到現在這一刻。稍晚,爸爸於是也開始跟我討論接下來該怎麼辦,住哪裡?機票要重購還是?瑞士那邊該怎麼交代?
有爸爸在身邊的時候,天大的問題都多了一點可解決性。
至少我知道,旁邊還有一個可靠的肩膀。

12:30 跟大家的重逢
長輩們一一逛完街回來了,阿姨們親切的關心著我的狀況,安慰我,其他人也聽我訴說這一路來的歷程。這個不平靜的早晨我打擾了好多人,到機場接我的行程也壓縮了大家的遊興,我實在很想向大家深深鞠躬說一聲感謝,可是當時的我不知怎地就是抓不到時間點把這份感謝說出來。
抵達餐廳前幾分鐘,我壓抑了很久的情緒才終於釋放出來,趴在楊太太肩膀上哭了一會兒,在整個用餐期間也不斷有淚水上湧,往往也是因為鼻子連帶被堵塞而幾乎不能呼吸,我才奔向廁所去梳洗。
這 一餐中國餐可能是我短期內所能吃的最後一餐,又是跟這麼可愛的一群人在一起,還有爸爸,我怎麼能夠不好好珍惜?更何況,長輩們一句又一句的勉勵,理事長 一次又一次的用故事給我打氣,叫我別灰心,我怎麼可以不再堅強起來,繼續相信接下來事情就會解決,就會順利?說是這麼說,我家餐廳裡還是繼續哭哭啼啼。可 能不發洩完就是不暢快吧。
更可惜的是,我雖然餓了那麼久,那麼想要享受眼前的佳餚,可是我吃不下!這是過分緊張造成的後遺症吧,我的胃好空,好需 要補給,可是我沒嚥幾口食物就感到 反胃,就無法再吃了。還記得服務生要收走眼前的幾盤菜時我模糊的嚷嚷:「我要吃啊~可是我吃不下!我想吃啊!」然後眼睜睜的看著美食離開。
那時候只有淚水往肚裡吞的份,我千百般的不願意!
誰叫事實擺在眼前--我真的再也吃不下。

14:15 回到傷心地 改票
再次踏入迦太基國際機場,我一下子就感受到那令人喘不過氣的壓迫感。同樣的場景快速的一幕幕回到眼前,鼻頭一酸,我又因恐懼而落淚,並緊緊的跟著團體的成員,尤其緊盯著爸爸,不想要一不小心又孑然一身。
有 歐玲的先生協助他們check-in的掛行李作業,歐玲陪著我到了突尼斯航空的櫃檯去解決機票問題。他用阿拉伯文跟櫃檯小姐迅速的解釋了一番後,十分鐘 內,順利為我爭取到了沿用原機票、改降落點、卻不用另加費用的安排。這真是一件天大的好消息!!此時此刻,我週一上午08:50上飛機飛往日內瓦機場的行 程終於敲定!爸爸聽到這消息後也感激的握著歐玲的手,因為沒有她,我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樣的棘手狀況。
卓越的語言能力、熟悉當地民俗風情、還有一份無與倫比的貼心--這,就是歐玲。

15:40
經 過冗長繁複的掛行李作業,團員們終於可以出關返國。我再次緊緊擁抱爸爸,戶到一路順風、珍重,因為這次真的要告別了。爸爸稍早也已拜託好了歐玲一家收留 我,讓我這隻受驚嚇過度的小鳥可以有個安穩的歸巢;我要的不多,只要有個歇腳處,有個像「家」的地方,讓我平穩度過這多餘的兩天煎熬直到起飛就好。
爸 爸出關前,我們和歐玲、她先生合照了一張。大家笑稱本來是爸爸要送女兒,結果反而換成女兒送爸爸,而我滯留的原因就是因為上天比較喜歡後面這種安排。或 許吧~事到如今,我發自內心的感謝上天,因為他為我關了一扇門的時候,的確替我開了另一扇窗,而窗外的景色:旖旎。看著爸爸的身影隱没在人龍中,此時的我 心底反而多了一份踏實。
爸爸,您真是偉大,女兒不孝帶給您這麼多災難,讓您操那麼多心,這樣的恩情,我應該怎麼回報?我能怎麼回報??

14:10
坐上了歐先生的車,我們啟程往歐玲家前進。放下了對未來的那種不確定感,這時候的我終於可以比較放鬆的呼吸。雖然還是對於自己這個不速之客可能帶給她家人的不便感到不好意思,可是我實在找不到比巴著歐玲更能讓我舒坦一點的方式來度過這兩天了。
她家很漂亮,也十分寬敞,擺飾和裝飾都融合了阿拉伯風味與中國特色。進浴室洗澡時看到幾瓶繁體中文的博士倫、化妝品、盥洗用品,呵呵~這個景象未來三個月應該完全不可能看到。
第一次見面的歐玲娜Lina,打過幾次照面的歐瑟夫Safe,和新認識的親戚Hossef都熱情的和我打招呼,歡迎我的到來。Safe這小帥哥還幫我拿行李上樓,體貼倍至。
這天晚餐,歐玲還為我準備了康寶濃湯暖身,讓家鄉味滿滿的充斥嘴裡和心裡,我知道我來對地方了,我也知道,我所需要的的確也不過就是這樣而已--最後一點點說中文的機會、一個可以安心躺下的角落、睡場好夢到天明的好覺。
晚安,突尼西亞。晚安,我驚滔駭浪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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